第(1/3)页 西山煤场,正午。 几十口大铁锅一字排开,底下烧的是那种筛出来的碎煤渣,火硬得很。 锅里头“咕嘟咕嘟”冒着油泡,肥腻腻的猪肉片子随着沸水上下翻滚。 大葱段、老姜片,还有大把大把粗盐撒进去的味道,香得霸道,香得不讲理。 “都别抢!都有!” 负责打饭的火头军拿着大铁勺,在一个大海碗里狠狠舀了一勺,那是实打实的肉多汤少,褐红色的汤汁浇在白面馒头上,油水顺着碗边往下淌。 “下一个!” 接饭的汉子手都是黑的,只有两只眼睛亮得吓人。 他也不嫌烫,端起碗呼噜就是一大口,烫得直吸凉气,却舍不得吐出来,硬生生咽下去,那张黑瘦的脸上瞬间泛起一股子奇异的红晕。 “娘咧……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造业的饭。” 汉子蹲在地上,眼泪差点掉碗里, “要是俺家那个婆娘也能吃上一口,死也值了。” “快了!管事的说了,这几天赶工,每人每天加十文赏钱!” 旁边的工友一边嚼着脆骨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,“等攒够了钱,把嫂子接来,天天吃!” 整个矿场,两千多号人,除了嚼东西的声响,就是那种满足到极点的叹息声。 这就是神仙日子。 那个小爷,就是活菩萨。 朱五挎着绣春刀,站在高处的一块巨石上,看着底下这帮狼吞虎咽的苦力。 “头儿,这帮泥腿子真能吃。” 手下一个校尉凑过来,咽了口唾沫, “这一顿得吃进去半头猪吧?殿下这银子花得跟流水似的,图啥啊?” “图个安稳。” 朱五把手按在刀柄上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 他是锦衣卫,是见惯了血腥和算计的人。 这几天西山太顺了,顺得让他心里发毛。 “让弟兄们都盯着点。”朱五压低声音,“昨晚城里动静不对,蒋大人虽然没明说,但我看着这天色……怕是要变。” 话音未落。 远处的山口,突然传来一阵骚乱。 “怎么回事?”朱五眼神一凝。 只见那条通往南京城的蜿蜒山道上,跌跌撞撞地走来一群人。 领头的是老马,那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羊皮袄没了,只穿着单衣,身上挂着冰碴子,怀里死死抱着个发青的孩子。 他身后跟着百十号人,个个带伤,有的脸上血迹干了,糊住半边脸; 有的鞋跑丢了,脚底板烂成一片红肉,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个血印子。 原本热闹喧嚣的煤场,瞬间死寂。 两千名端着饭碗的矿工慢慢站了起来。 “老马?” 人群里,一个正在啃骨头的汉子愣住了,手里的碗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 “那是老马!今儿早刚拿着银子回家的老马!” “二狗?二狗你头上咋全是血?” “你们咋回来了?俺娘呢?俺媳妇呢?” 越来越多的矿工围了上去。 他们手里还抓着馒头,嘴边还沾着油花,可看着眼前这群刚刚还跟他们一样兴高采烈回家报喜的兄弟,如今这副人鬼难辨的模样,一种彻骨的寒意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 老马没说话。 他走到那口煮着肉的大铁锅前,停住了。 热气扑在他那张满是冻疮和血污的脸上,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锅里翻滚的肥肉。 “噗通。” 老马跪下了。 他是冲着皇宫方向,重重地磕一个响头。 “马叔!”二狗在他身后,嘶哑着嗓子嚎了一声, “你说话啊!你告诉大家伙儿啊!咱们的家没了!全没了啊!” 这一嗓子,像是火星子掉进了炸药桶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