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元嘉十三年,天下初定。 有了帝王‘轻徭役,薄赋税,修生养息’的政令,乱世的烽火硝烟已渐渐散去,民众安定家园,耕织商贸如故,被战火灼烧过土地重新焕发生机。 齐帝南征北讨十六年,终至八方归一,河清海晏。纵尚有极北边境活动的游牧部落,流窜西南一带的亡国余党,亦是不成气候。 天下皆知,这万里江山已尽数握在大齐王朝的手中。 或者说,握在太和殿里,龙椅之上的那个人手中。 戌时六刻。 几十架铜鹤长明灯,分列两排,将空旷大殿照的辉煌如昼。 正值盛年的帝王,仅是简单的坐在高位,便生出震慑人心的气势,将恢宏殿宇都压的黯然失色。 史称齐世祖‘不怒自威,煌煌如日。’却不敢写‘形貌昳丽’。只因他杀伐之气太盛,朝野上下,无人敢肆意打量他的容貌。 侍者低眉垂首,静立在帝王身后。 齐烈正在看一本春汛的折子。 “……清西郡大雨六天不竭,沭河涨水迅猛,两岸洪灾泛滥,危及敕城,灾民苦不堪言。臣急请拨赈灾款纹银三千两,顿首顿首,不知所言……“ 清西郡偏远而贫乏,极少出现在朝官的奏章里。如果不是还有个每隔几年就水害泛滥的沭河,几乎要被遗忘在大齐辽阔的版图中了。 大雨,沭河,齐烈一怔……眼前便忽而展开一幅长卷,回忆汹涌,如漩涡一般将人吸进去…… 那是逐鹿原之前的一战。 从破晓杀至子夜,打的异常惨烈。 苍穹黑如泼墨,狂风作,大雨倾盆。 沭河两岸血光冲天,战线长达二十余里,嘶喊哀嚎与擂鼓声响彻荒野。 尸骸残肢堵塞了上游河道,而河中还密密压着数不清的黑影。那是齐军的先锋船与渡河筏,呼号混着激流翻涌的水流,在呜咽大雨中迎浪而进。 对岸楚军推来重逾百斤的巨型弓弩,连番齐发的箭矢铺天盖地的压下,无数倒下的兵士之后,又有更多齐军不及伤亡的冲锋渡河。 因为他们的王在,他们便有无往不胜的骁勇。 大雨遮蔽了视线,砸在脸上刺得生疼,却冲刷不去浓烈的血腥气。 楚军箭矢射尽,也放了皮筏,在怒浪涛天的河道中与齐军近身杀伐。 这是齐烈打过最惨烈的一战。 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中,决胜天下的一战。便是不计伤亡,也要攻下沭河! 主帅战船甲板上的齐王,与将士一同在最前方杀敌,金甲染血,如齐军雨夜中的烈日明光,有着照亮人心的力量。 齐烈一剑斩下跃上船的楚兵,回头怒喝道:“谁让你来这儿的!回去保护先生!!” 侍者打扮的少年持剑劈斩,无暇行礼只得喊道,“沐雨知错,请主子责罚……” 话音未落,少年身后便走出一人,通身披着黑色的斗篷。 那只露出的手修长白皙,骨节分明,往日持笔持棋的手,此时却持着一柄长剑,雨水混着鲜血,顺着剑刃淅沥沥的流淌下来。 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抬起头,露出疏朗淡漠的眉眼,“是臣执意要来。” 齐烈一惊,“先生……” 心神分散间堪堪避过袭来的长矛,身边几位亲兵见状及时回护,助齐烈杀到白离尘身边。 “先生为何不在营中?” 那人神色依旧冷清,一剑斩下刚越上船板的楚兵,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略显苍白的脸上。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, “这种时候,臣自是要与陛下在一起!” 齐烈高声道:“你们几个守在先生身边,务要保证毫发无损!” “是!” 跃上船板的楚兵本以为这是个软柿子,一涌而上攻过去,却连一片衣角都未沾到便被横扫落水。 距离稍近的一剑致命,砍瓜切菜一般容易。 那柄长剑如一泓粼粼秋水照亮夜色,往日淡漠世外的气质荡然无存。 “臣尚有力自保,陛下不必分心顾臣!” 许多年后每每回想,千头万绪终是只剩叹息。 那是最暗的夜,最冷的雨,最浓的血,最刺目的火光。 却是他们之间,最近的距离。 第(1/3)页